第2章
作者:醒于廊间晨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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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朝瑶回到房间时,李珩已经躺在了床上,背对着门留了一半床给她。
床对他来说实在有些小了,他长手长脚地躺在上面,蜷缩着身子,被子只搭了一半,左腿露出来搭在床沿边,脚腕处藏着两掐浅窝,踝骨突出的弧度很明显。
他睡得很安静,乖得像她的猫。
陈朝瑶站在门口怔怔看着他的背影,感觉心口发了烫。脸上有风轻轻拂过,泛起一丝痒意,她伸了手去挠,被那处滚烫的热意吓了一跳。
寂静的夜里,她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头一次的,因为另一个人而热切地鼓动。
她小心关了灯,暖橘色的灯光消散在空中,银白的月色从窗口倾泻进来,攀上他的肩,落下一片长长的影。
他侧躺在床上,靠着他的影子,胸膛随着呼吸浅浅起伏。
陈朝瑶小心翼翼走过去,轻轻扯了扯他的被子。他不安地动了动,手脚缩进被子里,半张脸也埋进去。
这样就更像她的猫了。
陈朝瑶勾了唇,给他将被子盖好,轻着手脚上了床,躺在了他的影子下。她其实很困,可脑海里思绪翻飞,又让她像是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她偏过头,看着他的宽阔肩膀怔怔出神。
深夜的沉寂里偶有几声虫鸣,和渐渐涨起来的风声,顺着半掩住的窗口漏进来,将他有些卷曲的头发吹得微微颤动。
“李珩。”她呢喃出声。
“嗯?”他却听到了,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
陈朝瑶盯着聚在他发梢的一个光点,试探着问:“你喊的那个姐,跟你是什么关系?”
他没动,也没说话。
当陈朝瑶以为他又睡了过去时,他才有了回应。
“你买的服务不包括陪聊。”他嘟囔着,嗓音透着将醒未醒的沙哑。
原来他是在计较这个。
她松口气,笑着爬起来,悉索着从床边的大衣里掏出皮夹,将里面的纸票全掏出来。
“我身上只有这么多了,买你的陪聊服务够不够?”
他接过去,眯瞪着眼睛对着模糊的光亮看了片刻,心满意足地笑出了梨涡,“谢谢姐姐,要我陪你聊什么?”
他眼里还湿漉漉的氤氲着水汽,眉梢眼角却全醒过来,满是笑意。
俗气得很可爱。
陈朝瑶心里怦怦乱跳,像是熟透的浆果,被他用眼神轻轻一勾就轻易剥了皮,露出内里软成泥的心。
她拿过一个枕头靠着,陷进了一片软里,那上面沾满了他的味道,干净又清爽。
她微红了脸,“你多大?”
李珩挑眉看向她,掀开了被子,曲起一条腿,“你自己来看?”
陈朝瑶懵了几秒,视线随着他的动作滑到他的腿上。
他下半身只穿着一条黑色内裤,露着两条结实的长腿,腿根处的布料被撑得很开,突起一大块很明显的轮廓。
陈朝瑶腾地红了脸,视线惊慌慌地飞掠到远处。
“别闹,”她的声线都开始抖,“我问的不是……不是这个。”
他又笑起来,嗓音沉沉地压着她耳朵。
“你怎么这么在意这个问题?”他说,“你又没有嫖我,用不着担心被抓。而且条子也不来这块地儿,安全得很。”
陈朝瑶转过头来看他,他冲她眨眨右眼,“光天化日之下的绝密之地。”
她心底忽的酸软一片,他说得太轻松,像是在和她谈论晴天雨天,可她不过问的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年龄问题,他考虑的却是另一种很极端的可能性。
陈朝瑶完全无法将他和这种可能联系在一起。
“我没有在怕什么,”她忍不住靠近了些,声音轻柔,“我只是单纯地想知道你的年纪。”
他神色微怔,很疑惑的样子。
无声的对视里,就连距离都像是近在咫尺,以至于两人的呼吸密密交缠在一处,浓得散不开。
陈朝瑶脸上滚过一阵热意,心跳乱得失了节奏。可她仍强撑着一瞬不瞬看着他,眼睫紧张地不停颤抖。
他转过头,视线落在虚无的黑暗里,“其实我也不知道。”
陈朝瑶被他脸上迷茫的表情扎了一下,眼圈瞬间就红了。
他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我姐说捡到我的时候我牙还没长齐呢,所以我现在大概十六,十七?”
身旁的人却没了声音。
他看向陈朝瑶,表情怔愣在脸上,“你怎么……”
下一秒,他被紧紧地,很用力地抱住了。
她软软的身子紧挨着他,温热的呼吸带着潮湿的热气洒在他颈窝处,然后有滚烫的液珠滚落下来,洇湿了他的领口。
“你哭……什么啊。”他开口,因为有些难以置信所以嗓音艰涩。
她埋头在他颈肩处,很努力地压着呼吸,可心疼的情绪太浓了,以至于哭声藏不住,从喉间压抑地呜咽出声,全身都在抖。
他感觉很奇怪,从来没有人像她这样,抱他抱得这样紧过。
她用全身的柔软用力裹住他,仿佛要将他揉进血肉里,抽噎声断断续续的像要喘不过气来,却将手掌贴在他的背上,很轻柔地拍打着。
他其实并不如何在意,关于父母的记忆太久远而时间过得太快,他只有在偶然间想起时才会生出些许遗憾感,顷刻间便会消散得一干二净。
可她此刻哭得太过伤心,让他像是被这样浓厚的情绪感染了,于是沉默下来。
夜风有些凉,她拉过他的一只手,体温顺着皮肤在指间滑动,然后扣紧了。
这样的动作若在其它时刻或许是某种隐晦的暗示,可她的拥抱没有沾染一丝情欲,只是单纯地想要安抚他。
他沉默着任她抱了一会儿,鼻尖聚着的一点酸意就这样散下去。
有种莫明的情愫在疯长,被风吹满了整个房间。
窗外缺了口的月又矮了一寸,清亮的月光从窗角爬进来,将床上紧紧靠在一起的两个人笼罩在里面。
此刻没人说话,只有两颗心脏,很近地依偎在一起跳动。
陈朝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当她艰难地撑开眼皮时,太阳已经落到了西边。
眼睫半遮着住了眼,她昏昏沉沉地伸手探向另一侧,却只摸了一手温热的风。
她心脏重重一跳,霎时睁大眼,彻底清醒过来。
耳边有吉他声在响。
陈朝瑶下了床,也不管全身的肌肉都在痛苦的呻吟,便磕磕绊绊地往外走,越靠近门边,吉他特有的木质音色就越响。
她有些急切地拉开门,被木门阻隔得有些模糊的声响清晰起来。
她看向走廊尽头,入眼是撒了一地的阳光,李珩坐在光里,腿上架着一把木吉他,手指轻轻扫着弦。
阳光在他指间跳动,旋律声不紧不慢地响起,又重重落在陈朝瑶心上。
她睁大眼去看,李珩正偏头看过来,他身侧是他的书架和一叶推开的窗,窗外有风吹着树影在摇,阳光笼了他一身,又擦着他的衣角落在她脚背上。
他就在这样柔和的阳光里,对着她笑起来。
陈朝瑶脑子里轰地燃了一把火,烧得她晕头转向的,整个人像是坠在云端,手脚都发了飘。
完蛋了。
她想。
像是过了很长时间,又像是只有一瞬,他按着弦,最后一个音调消散在他指间。
“你再睡下去,今晚怕是要继续留在这了。”他笑着开口。
他的话里藏着离别的意味,陈朝瑶心跳瞬间有些急。
“不行吗?”她下意识反问。
李珩将吉他小心放在一边,说:“我当然没意见,可是我帮你把手机充了电,然后它就响了一个早上,你要是再不回去,估计晚上这里就要被拆了。”
他站起来,拿过一旁放着的手机走到她面前。
屏幕上亮起十多个未接来电。
“这个人是我朋友,我昨天其实是来找她的。”她哑着声音,跟他解释。
她慌张得很明显,李珩奇怪地看她一眼,“你该回去了。”
“可是……”她张了张嘴,又收住了声音。
飘了一晚的心在这一刻开始往下坠。
她没有理由再留在这。
这里只不过是她走错了几步路误闯进来的意外场所,她万分庆幸有这样的意外,能让她能遇见一个宝藏男孩。
可她终究不属于这里,她不可能,也不会愿意在这里待一辈子。
可是,他呢?
她盯着被风卷起边的枝叶,脑海里乱成一团麻。她很要想留下来,可理智拉扯着她,要将她拽出这摊污泥。
李珩从她身旁走过,“收拾下吧,我送你出去。”
下一瞬,陈朝瑶伸手扣住了他的手腕。
“你……我,我想……”她又开始语无伦次。
李珩垂眼看着她,可她将他握得很紧,却支吾着半晌没说话。
他笑了笑,“这次不收你钱的,姐姐。”
然后他将手抽了出去。
陈朝瑶心里开始空落落的找不到边,她恍惚着进了卫生间。当她提着皮箱站在楼梯口时,心跳得又快又重。
李珩在楼下等着她。
被他称作姐的女人坐在门边,很不讲究地岔开腿,露出裙下贴着肉的丝袜。
滚轮压过木板带起轻微的响。
李珩回过头看她一眼,“走吧。”
她瞬间红了眼,但是他转身便迈开腿往外走,她慌忙提着皮箱跟上去,露着半边胸脯的海报从眼前转到眼后,倚着门坐着的女人尖着嗓子跟她说了一句什么,她完全没有心思听。
外面的阳光不算猛烈,可她却觉得眼睛被光线刺得一片酸涩。
李珩走在前面,带着她转过一个个弯,他走得很随意,却避开了所有崎岖不平的地方。
有时候会有人和他打招呼,他便笑着点点头,礼貌又疏离。
他对这里很熟悉。
他本不该属于这里,却融进了这片淤泥里。
陈朝瑶看着他的背影,眼睫沾上了一片湿意,然后他的身影出现了一点点儿的重影,再被润湿成模糊一片。
视野的尽头,有来来往往的人群,耳边能听到鼎沸的人声。
李珩停在了街口,风将他的衣服吹得翻起褶。
“往前走,你就脱困了。”他笑着看她,清亮的眼珠被光染成很浅的色调。
陈朝瑶看着他的眼睛,心里忽的涌上来一股冲动,直冲上头顶,让她涨红了脸,急促地喘息。
“你跟我走吧。”
他的眼睛很疑惑地眯了眯,“什么?”
陈朝瑶往前走了一步,逼近了他,“跟我走,好不好?我宠着你,对你好,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他皱着眉,似是不解,片刻后笑弯了眼,“我已经有姐姐了,不需要第二个。”
陈朝瑶心里不可抑制地生出些嫉妒的情绪,刺得她酸胀胀的疼。
“我带你去上学,”她急切地抓住了他的手腕,“你想买什么书,我都可以买,跟我走好不好?”
她仰头看着他,目光里藏了点期盼,藏了点祈求。
他却很快抽出手,表情冷下来,“别说这个。”
语言太过于苍白,而他不信任她。
陈朝瑶心里泛起浓浓的挫败感,无尽的失落淹没过来,她挣扎在其中,浑身都似没了力气。
有阵风打着卷儿吹过。
“李珩。”她轻声唤他。
“嗯?”他沉沉应了一声,下一瞬瞪大了眼。
长街口的尽头,她踮起脚,手攀上了少年的脖子,往下压了压,用力地吻上去。
阳光落了一地,深色的影缠在一起,随着风在颤。
她离了几寸,红着脸,红着眼。
“我叫陈朝瑶,你跑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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