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员看到了过去的景象。
可能是走马灯,也可能是梦。
他们手牵手走出秘密基地,同桌在前面蹦蹦跳跳地跑,他在后踉踉跄跄地跟。
“一起吃点什么吧?”女孩子很开心,穿透森林的粼粼橙光点在温柔的笑容之上,一袭纯洁的白裙在视野中晃得更白。
“嗯。”为什么要拒绝呢。他点点头,面色苍白,汗珠拖出长长的痕迹,嘴角自然下弯的面容在视野中显得更白。
“天气变热了啊。”她仰头,举起白皙的手遮着眼前的阳光,“那就吃冰激凌吧。”
都不用他回一个“好”,同桌手中导来的拉力已经让他顺从地跟上步伐。
冰激凌很甜,感觉能化开口中她的气味,虽然是错觉。冰激凌很冰,冲击大脑让他一瞬间能忘掉刚才的景象,虽然马上又会回忆起来。
“可不是白请你的哦。”手上没动的冰激凌有化开的趋势,同桌却首先凑过来用舌尖舔走了他唇边乳白色的残留,“你欠我的,想办法偿还吧。”
“是。”他埋头专心地吃冰激凌,隐约明白以后うまぴおい又要变多了。
同桌温柔地笑着,手上被化开的冰激凌染成更晃眼的白色。
……
“嘀——”拉长的电子音后是话筒脱离底座的声响,电话那头的人长长叹了一口气。
“薄荷君,这边累倒了三个人哦。”如果店长还有力气的话,现在肯定在臭骂背弃约定的训练员吧。可惜他是累倒的三个人之一。
“抱歉,来的路上……”
“发生意外了是吗?马娘?”
“是。”
半裸的牛郎装之上披着一件特雷森校服外套,无论哪件都不应该由一位成年男性穿到街上。
而这男人不仅就这么走在街上,还遍布污浊,脚步虚浮。
光是存在就像在污染环境。
“下次见到马娘尽快躲远点。”
“很难啊。”
“其实我建议你彻底离开马娘,离开这种地方吧,在我看来,你真的一点都不适合接触她们。我和你说过吧,给你起个“薄荷”的花名不仅是因为你这家伙看起来很清爽,还因为你像某种致幻剂,猫有猫薄荷,你像是马薄荷。”
“没那么夸张的。”训练员停在某家服装店的门口,隔着熄灯的橱窗,望着里面正要收拾打烊的店员,和目标的白衬衫。
“要不是见过你是怎么和马娘缠绵的我会那么夸张?总之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你的下场不会太好的。呵,我们也不会多好就是了,店里的大家,都是因为缺钱到要命之类的理由才会来的。真是的,平常好好的马娘,怎么到了这种时候就和人类没一点相像了呢……话说我们根本没资格对你说三道四吧,要算和马娘打交道的时间,谁比得上你啊。”沉默了十几秒,电话那头的男人也知道没什么好说的了,咔嗒一声挂断了电话。
忙碌了一天的店员显然很不爽,到了这个点还有不三不四的家伙妨碍她下班。
可不能用这种顾客侮辱上帝,虽然将白衬衫交易出去了,她从头到尾没给训练员好脸色看。
将那体面的新衣捂在胸口,眼泪滑到了脸颊。
他突然想起很糟糕的事。
他还没跟鲁铎象征通知会议的事,那可是以表彰她为中心的会议。那么晚了,他不能打搅她。
大颗大颗的泪珠打在纯白的衣服上。训练员总算哭出声来。
……
训练员从小就最喜欢赛马娘了,但是后来的遭遇告诉他,所有的马娘也都是有他不愿意见到的那一面的,直到完美的鲁道夫出现。
鲁铎象征从不在乎他不能见人的过往,从不在乎他的打扮和长相。
给出训练计划就完美地执行,遇到比赛就毫无悬念地赢。
跑步跑得更快,跳舞跳得更棒,于训练员而言,这就是赛马娘的美丽所在。
训练员的人生是无光的黑暗,鲁铎象征就是终于升上天空的太阳。
她很少把目光放在自己身上,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太阳为何要注视渺小的个人?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值得注意的人物,随便挖掘一下就要见到化不开的淤泥。
他信任鲁铎象征的高洁,他依赖鲁铎象征的天资,他憧憬鲁铎象征让所有赛马娘幸福的理想。
鲁铎象征是他所需要的完美的马娘,是个体,但更是概念,是证明完美的马娘存在的概念。
事到如今没有鲁铎象征的话,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了。
但是这真的是事实吗?
他真的完全信赖皇帝吗?
如果是的话,为什么要挡住自己一半的眼睛?如果是的话,为什么一点都不敢多加接触?如果是的话,为什么不敢向她坦白过往?
其实他心虚,其实他害怕。
无论皇帝有多么高洁,那也不代表她能容忍自己的卑劣。
如果展现出真面目,如果这狼狈下流的躯体被她看见了的话,谁能保证自己不会被赶回阴暗的地底中去呢?
不过也有可能,他隐瞒,只是因为不想让自己那些无关紧要的事脏了那人的耳。他没有影响皇帝的资格。
想到这,训练员停止了哭泣。
他又一次提醒自己,他是为谁活着的。
一想到那人的身影,他又可以让自己变得像工具一样。
辛劳也是正常的,反正得到了回报,悲伤是不被需要的,因为目的已经达到。
身上还留有三百円,似乎是眼罩马娘好心给的小费。
抹干眼睛,他捏着那点硬币在众目睽睽之下以那不堪入目的形象排在冰激凌机子的队伍里。
眼中晃动的纯白,侧方而来LED灯变幻的色彩在身上腾挪。口腔中回荡的低温,总是刺激脑髓陷入一下又一下的空白。
舔掉唇边最后残留的那点纯白,他终于在走三步退两步中踱到公寓门口。
不是不能补救,早点起床通知她吧,鲁铎象征晨跑是在五点开始。
凌晨三点的夜空织成困意的棉被,温柔地盖在男人伤痕累累不堪重负的躯体上,催促他前往无梦又短暂的安眠。